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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滄海桑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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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呆立於天象城以前所在星球上的位置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曾一度氣象萬千坐落於此的偉大城市,已消失無蹤,豐富多彩、河流穿奔的草原綠野,亦隨之成為過去。展現在四面八方的是寸草不生的遍地黃沙,夾雜著各種奇形怪狀的風蝕巖堆,星系太陽仍如常地照耀大地,卻沒法穿透被風沙彌漫的天空。狂野的風肆虐施威,在犬牙交錯的巖堆空隙間任意穿越,激發出有如鬼哭狼嚎的尖銳呼嘯聲,地暗天昏。

我感覺到沙土下深處天象城的遺痕殘址,依計算,天象城的毀滅該在七十萬個宇宙年前發生。這是典型的魔洞部作風,但我曉得毀城者並不是他們,而是拜廷邦。在星系的空間,充塞著阿米佩斯人晶玉艦和拜廷邦巢艦分解後遺下的殘屑和粒子,可以想象當時天象城的阿米佩斯人為保衛這座美麗的城市,與入侵的拜廷邦人展開過最激烈的戰鬥。

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。

天象城是阿米佩斯人最古老的城市,他們心中的聖土。漠壁既一心要合並拜廷邦和阿米佩斯王國,在任何情況下也不會破壞阿米佩斯人心中地位最崇高的城市,那等於聖土地球之於我們銀河人,是最不可原諒的褻瀆,何況秀麗怎麽會容許漠壁這樣做?

即使漠壁和秀麗的超級生命體兒子已經降世主事,亦不致甘冒阿米佩斯人的大不韙,去幹這種令阿米佩斯人發指的惡行,他如何向母親交代?

而事實則是天象城的確塵歸塵、土歸土,再不覆存。

我的頭皮在發麻,隱隱感到現實的情況遠比我想象中的惡劣,一個我無法臆測猜想的形勢已經出現了。

就在此時,一股冰寒邪惡的感覺像浪潮般入侵我的思感神經,蔓延全身。我差點打冷戰,不寒而栗。雖然感覺一下子消失了,但我心中的懼意卻是有增無減。

在飛進星系的一刻,我的思感能正全面運作,直至此刻,如有生物進入一萬光年的思感半徑,肯定沒法避過我的偵測,管他是漠壁還是上參無念。可是剛才掃描我的思感能,肯定不是他們,感覺陌生,其位置是在我的思感網之外,明顯是神游級的。如此神通廣大的生物,比起上參無念猶有過之,甚至不在黑龍藏布之下。

他是不是正在附近的空域呢?

思感網忽然察感能量變異,旋又消失,如果我不是正聚精會神偵測遠近,或許會忽略過去。我察覺在兩千光年河系外空處,一艘碟形巢艦從光明空間躍出,片刻後又潛往黑暗空間去,透露出鬼鬼祟祟的味道。

依常理,連續的躍進和潛入異空對宇航艦的耗損最大,在一般正常情況下,宇航艦離開異空後,會讓航艦在正空間飛行一段時間,以使艦體的護盾回覆穩定,強如星鷲也要遵從此一法規。巢艦的船體,就是拜廷邦人的身體,損耗便是對他們的傷害,更要依法而行,除非他們須避開敵人。

但我感應不到其他艦只或生物。

他們要躲避的是我嗎?難道剛才偵測我的生物,正身在巢艦內?

我離開星系,潛入黑暗空間,向目標巢艦施展季候式的極速投射。

當我追著巢艦,從黑暗空間再躍返正空間,心中大訝。

這艘直徑二十地米的巢艦雖然性能超卓,組成的拜廷邦人均是精銳,卻沒有特級高手在艦內指揮大局,為何卻像每次都感應到我似的先一步躲避,且清楚我實力般一意逃走呢?

數十道毀滅性射線從艦體瞄準我射來,反應迅速淩厲。

現在我位處分野區,值此拜廷邦全面入侵阿米佩斯王國的時候,敵人援軍大批趕至的可能性極大,我必須趁對方勢孤力弱的一刻,速戰速決。

上一次與巢艦作戰,是超級宇艦拜廷邦號,那是一百四十萬年前的事。在這期間,我不論在識見、歷練、經驗、火候和功力上,均有長足的進步,早非昔日的半熟地母陽魂,遇上我,算他們倒黴。

因天象城被毀,芙紀瑤生死未蔔而來的積憤,熔巖般爆濺。

剎那間,敵艦已被我的力場緊緊死鎖,艦速和攻擊力都被我極子力場的重力牽制,我首次在敵我對仗中制造出戰鬥的空間,這是從黑龍藏布處偷學回來的。在宇宙之心的這段日子並沒有虛度,一邊為大黑球療傷,同時將從塵海到宇宙之心途上征集的大量粗極子,提煉為最精微的極子能量,突破千節能量的儲備,又更深入地去了解宇宙之心的空間結構,創造出自己的“空間魔法”。

我尚未能如黑龍藏布般隨心所欲地扭曲空間,但已能借由將空間極子化,令空間“傾斜”。對方除非能破開空間,否則不但沒法脫身,也不能逸進異空去。

空間的範圍廣闊度只有二百分之一光年,呈圓形,像個囚籠似的困死對方。

一個閃身,對方攻擊全部落空。

我的思感神經以神游的速度運作,對方的反應落在我眼中變得緩慢不堪。我的神游力沒法透穿敵艦強大的護盾,唯一感應到的,是敵人的恐慌。

下一刻我已繞避過敵人的另一輪攻擊,直撲巢艦。夢還來到我手上,化為利刃。夢還也再不是以前的夢還,與我如水乳交融,夢隨心動,心循夢行,再難分彼我。

夢還命中巢艦外殼的一刻,激光電雨四濺,對方的護盾激烈頑抗,我則不住催送極子能量,一層一層地剝開、撕碎、溶蝕敵盾。

對付這麽一艘巢艦,我是游刃有餘。

耗掉五節能量後,敵人終於崩潰。

“轟!”

巢艦爆開成漫空粒子射線,沒有一個敵人能活命,卻遺下一個圓蛋形的重力箱,完整無缺地在空間飄浮。

裏面裝載著什麽東西呢?

接著渾身一震,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神游力。我的天!箱內載著的竟是我的“老朋友”,漠壁的頭號大將普林野。

怎麽會變成這樣子呢?

普林野在分野區的一塊隕石上回覆意識,乍一見到解救他的是我,能量劇烈地抖動好一會兒,以他拜廷邦人的方式表達心中的震駭,然後平覆過來。他的能量儲備不到十節,顯然被擒前曾奮力抗爭。

他轉化為當年在墮落城時陰陽共體的形象,顯然是方便和我溝通,當然表情木然,冷冰冰地道:“竟然是最後一個銀河人伏禹,我和你是敵非友,為何出手救我?”

我淡淡道:“我們仍然是敵人嗎?”

普林野瞪我好一會兒,道:“敵人這個詞語在我們之間再沒有意義。”

我道:“為何淪落至這等田地?成為自己族人的階下之囚。你叛出拜廷邦了嗎?”

普林野確是對我再無敵意,道:“可以這麽說,也不可以這麽說。我背叛的並不是我心中的拜廷邦,而是建國不到一百萬個宇宙年的新帝國。我仍然效忠帝君和帝後,也永遠不會變節。”

我壓下心中的震驚,道:“新帝國?”

普林野道:“這些年來你到哪裏去了?我們一直在搜尋你。”

我坦然道:“在清楚你的立場前,我不想透露我自己的情況。告訴我,新帝國是怎麽一回事?來自你們帝君帝後的新主是否降世了?”

普林野的能量又出現波動的情況,顯示出他心情的起伏,或許代表他心中的恐懼。我與拜廷邦人多次交手,但從未與他們溝通交談,這次是破題兒第一遭。

普林野沈默片刻,道:“此事須由黑空的消失說起,帝君和帝後自此銷聲匿跡。接著天狼遇刺身亡,是不是你幹的!”

這個我不用瞞他,點頭道:“正是我做的。”

普林野沒有特別的反應,只像我證實了他的猜想,續下去道:“芙紀瑤乘勢蕩平叛亂,重新振興阿米佩斯王國,我們則退返拜廷邦,由我依敝主原定的安排主理國務,做好準備迎接帝君和帝後的回歸。魔洞部也因無機可乘,又或基於別的原因,偃旗息鼓,沒有從魔洞鉆出來發動攻擊。這樣風平浪靜的情況持續了五十萬年。突然間,令我們震驚莫名,不知該如何面對的事發生了。”

我沈聲道:“是否漠壁和秀麗的兒子回來了?卻沒有父母陪同?”

普林野狠盯我一眼,道:“你真的對這百萬年間的事一無所知。”

我苦笑道:“確是如此!我到域外去了。”

普林野沈重地道:“這是我們沒預估過的情況,少帝獨自回國,穿的是帝君的幻袍,帶著帝後的能量鞭,宣布帝君和帝後在培育他的過程裏為他犧牲性命,已形神俱滅。我和長老會的二十八個長老,對他進行血緣的鑒定,沒法找出任何破綻,我亦覺得他沒有問題,只有首席長老一直堅持必須證實帝君死亡,找出帝君真正的死因,始肯確認他的身份。”

我皺眉道:“你們的首席長老對他有保留,肯定另有原因。”

普林野道:“我曾親自詢問首席長老,他卻沒法提出具體的證據,只是請我站在他的一邊。當所有人均以為少帝登位的事會無限期地拖延下去,首席長老在他的法駕星忽然遇襲身亡。”

我愕然道:“沒有人懷疑是少帝做的嗎?他會是最大的得益者。”

普林野道:“殺首席長老的肯定另有其人,因為事發時少帝正和我們開軍事會議,有無可懷疑的不在場證據。你也猜到事情的發展哩!十個宇宙年後少帝正式登基,改拜廷邦為龍馱帝國,少帝成為龍馱大帝,他說龍馱是帝君和帝後為他改的名字,在拜廷邦語意指統一宇宙的神。由他登位的一刻,宇宙的噩夢開始了。”

我聽得背脊涼颼颼的,問道:“他是怎麽樣的一個生物?”

普林野道:“我沒法給你一個簡單的答案,直至今天,我仍沒法掌握他的深淺,只可從他的戰績讓你明白他是如何可怕。”

我心中暗嘆,漠壁和秀麗的確成功了,培育出最超卓也是最令人驚懼的生物,連拜廷邦人都吃不消。不解道:“我真的不明白,漠壁和秀麗的本意,不是要培育出拜廷邦人和阿米佩斯人的混合異種嗎?目的是要合並兩國,而龍馱則是兩國的人最能接受的一統者,為何天象城被連根拔起呢?”

普林野道:“如果他開始立即攻打阿米佩斯王國,我們都會竭力反對,可是他第一個軍事行動,是偷襲魔洞部人一個魔洞基地,且一戰功成,殲滅逾五百艘魔艦。這是自和魔洞部開戰的數千萬年來,從未有過的輝煌戰績,令我們深信不疑帝君和帝後的超級生命體計劃成功了,只有龍馱能領導我們踏上勝利的大道,也使他的聲譽攀上前所未有的高峰。我們展開征伐魔洞部人的大業,龍馱威勢日盛,趁機鞏固勢力,提拔盲目效忠他的將領。在戰場上他是戰無不勝的,戰神再不是上參無念,他才是真正的戰神。他似能預知透視敵人的戰術,在他的指揮下,我們的戰力以倍計提升。而最令人難以理解的,是他能洞悉魔洞部人的軍力布置,每一著都命中敵人的要害,令魔洞部人無力反擊,聲勢每況愈下。在六十萬年前,他忽然放過魔洞部人,改向阿米佩斯王國動武。”

我聽得心冒寒氣。忍不住問道:“上參無念和他正面交鋒過嗎?”

普林野道:“那就是著名的尊野星河之戰,龍馱像未蔔先知似的,在河系核心處布下伏兵,當上參無念親率大軍從魔洞鉆出來,奔襲我們的星河基地時,被我們攔腰截擊,殺得魔洞部人倉皇退走,自此上參無念躲在魔宮,避戰不出。當時龍馱親自出手,與上參無念短兵相接,在虛空追逐劇戰,上參無念落在下風,不過他終是了得,成功遁去。此戰令龍馱名揚宇宙,成為繼奇連克侖後被宇宙公認的第一生物。對外他成為所有生物驚懼的霸主,對內則是擁有絕對權力的獨裁者,國內再沒有人敢反對他。”

我倒抽一口涼氣,道:“我剛接觸過他。”

普林野立即心跳加速,駭然道:“他來了?”

我搖頭道:“他沒有來,可是他的神游力卻是無遠弗屆,我剛才在天象星曾感應到他的思感能量。唉!芙紀瑤和他交過手嗎?”

普林野道:“由天象星之役,到晶玉星河之戰,芙紀瑤率大軍和我們五度交鋒,都落得節節敗退,傷亡慘重。現在芙紀瑤和她僅餘的主力已退往生命星河,那是阿米佩斯王國最後一道防線,如被攻破,阿米佩斯王國勢將崩潰。我有個奇怪的感覺,龍馱對阿米佩斯人似有深仇大恨,一副不趕盡殺絕誓不甘心的樣子。”

聽到芙紀瑤依然安好無恙,我頓時精神大振,同時心急如焚,恨不得立即趕往生命星河去。但仍有個重要問題不得不問清楚,道:“那麽你是究竟發生了什麽事?是否你的新帝君不再信任你呢?”

普林野道:“剛好相反,是我再不信任他。不久之前,我收到一個奇怪的心靈傳感,有個熟悉的聲音向我說了幾句話。”

我愕然道:“是誰?”

普林野目光閃動,沈聲道:“我可肯定是帝後,在我和她之間有一套特別的心靈傳訊秘法,除她和我之外,沒有人知道,故不可能被冒充。而且是不是她,我是有判別能力的。”

我深吸一口氣,雖然在不存在氣體的太空裏,我仍下意識地有這舉動,可知我的心情如何。

普林野道:“她的傳訊很弱,可見她處於非常惡劣的狀態。她說那個並不是他們的兒子,帝君已遇害,著我到老地方找她。”

我一震道:“龍馱竟然不是漠壁和秀麗的兒子?怎麽可能呢?”

普林野道:“若是出自他們,怎會弒父殺母,幸好帝後仍幸存於世,否則永遠沒有人知道。”

我問道:“她說的老地方,意指何處?”

普林野道:“我本立下決心,永遠不告訴任何人,她說的老地方,指的是墮落城。收到她的傳感後,我決定拋開一切到墮落城去,豈知竟瞞不過龍馱,被他調動軍團攔截,寡不敵眾下失手被擒。伏禹!我們一起到墮落城去如何?”

我苦笑道:“我也很想去,但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,就是保住阿米佩斯人的最後防線。讓我送你一程,途中再研究保持聯絡的方法。龍馱說不定正在來此途上,我們必須立即走。”

說這番話時,我的腦海活躍起來,隱然間,我掌握到龍馱的真正身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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